版主:一篇老文章,今日讀來,卻更加發人深省。昨天開了一個會,深感社會變化太快,而教育部、大學行政又動得太慢。

 

人文學科拿什麼來自我拯救

葛兆光

 

    陸陸續續傳來的消息,對於人文學科來說,似乎都讓人沮喪。 人文學科越來越邊緣化,似乎已經沒有人特別在意人文學科的生死存亡。2006年,韓國國立首爾大學發佈轉專業名單,人文學科有82名學生提出申請轉換專業,獲得批准的59名學生中,除了9人仍然留在人文學科,其餘大多投向了經濟、法學和管理這些可以“立竿見影”的社會科學專業。2009年,據說,中國清華大學錄取了四五十個文理科的“高考狀元”,文科有18個狀元的志願是經濟管理學院,很少有人願意學習人文學科。2010年,英國密德薩斯大學(MiddlesexUniversity)取消了哲學專業,理由是本科生太少,這讓很多人對它那裡很著名的“現代歐洲哲學研究中心”是否能夠存在產生憂慮。

               這讓人文學科的學者們憂心忡忡。當年,魯迅和郭沫若從“醫”轉“文”的事情,現在聽起來仿佛是天方夜譚,現在還有誰會這麼傻,願意丟掉金飯碗去端泥飯碗?所以,中國也好,外國也好,人文學科都似乎岌岌可危。

              這種全球性的人文學科危機,原因很複雜。在中國,說得簡單一些,一方面要歸咎于現代商業化社會帶來的實用風氣,一方面要追究過往特別的政治意識形態對自由人文研究和探索精神的限制。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在中國就已經有人討論“人文精神”的失落,不過,那還不是在討論“人文學科”的衰落,畢竟那個時代,人文學者聲音還是洪亮和有力的,他們在洪亮而有力地追問“人文精神”為什麼失落。那麼現在,為什麼不僅是“精神”,連“學科”也越來越充滿了無力感?我總在想,除了這些客觀環境和外在風氣,人文學者是否也需要對自己的專業、知識、方法進行反省?

              現在要追問的關鍵是:什麼是人文學科能,而其他學科不能?什麼是必須經由人文學科訓練才能達成,而經由其他學科的訓練卻不能達成?什麼是必須在大學的人文學科中通過專業地學習,而不能僅僅憑著業餘愛好通過自學便能成就的?請注意,這才是人文學科有必要存在的基礎。我常常痛感的是,如今大學裡的人文學科,無論教師還是學生,常常忽略這些看上去形而下的艱苦訓練,卻把那些浮光掠影、吟風弄月的本事,當作自己的看家本領;或者把大學嚴格的專業訓練,仍然看成業餘愛好和興趣的延伸,看上去花團錦簇,實際上花拳繡腿。

            人文學科不僅要有充滿現實關懷的人文課題,要有重建批判精神和思考的能力,也要有高明的學者去佔領文化傳播的領地。可是,如今的中國人文學者能夠有這樣的話題嗎?能有這樣的影響力嗎?本來大學應當是一個純淨的知識世界,可是,現在不僅各種負面新聞把大學弄得聲名狼藉,而且充滿商業和政治氣味的媒體,也已經把大學的人文學科像扭麻花或擰毛巾似的弄得變形,而且他們的發言背後充滿了種種動機。

                不要怨天尤人,首先自我反省。有句老話說,“打鐵還需身板兒硬”。所以,首先需要回過頭來看看自己學科的狀況。如今,不僅我們的學科內容變得如此空洞無力,而且我們在大學的教學也漸次有如浮雲。嘩眾取寵的插科打諢成為當紅的課程,坐在雲端不著地的空談高論成為時尚的風氣,以一知充百知的批評撐起橫掃千軍的高調,鑽頭覓縫在雞蛋裡面挑骨頭成為表現自己高明的捷徑。一些人若干年一貫制地念誦早就落伍的教材,一些人則乾脆滿嘴跑火車,根本沒有教學計畫,把傳授知識變成清口或相聲。本科、碩士、博士的知識和課程根本沒有必要的進階,好像可以坐電梯,“上上下下地享受”,而一些本來不需要在大學訓練的文人風雅,卻成了大學最受歡迎的學習內容。如果大學人文學科開設的就是這樣的課程,那麼何必專門花4年、7年甚至10年的時間,焚膏繼晷地苦苦學習?如果大學人文知識就是這些業餘可以模仿習得的東西,那麼何必還要這些擁有博士、教授頭銜的人在這裡坐館?

 

原載于《上海采風》2012年第9期,第96頁,作者葛兆光。

引自葛兆光:人文學科拿什麼來自我拯救@上海采風 | 自省_大學 (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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