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偷得浮生半日閒,上了中橫公路支線上的武陵農場一遊,途中經過四季南山,一個泰雅族原住民部落時,剛好中午,肚子餓了,找點東西吃,到了一家名為「新四季南山商號」的店中找東西吃,結果赫然發現他們的餐桌上都是蒼蠅。山上沒有好東西吃,買了一包泡麵隨手泡來坐著吃,蒼蠅一直來爬,當下心中想:怎麼這麼不衛生!可是我發現,當地的人完全不趕也不殺蒼蠅,好像面對滿桌的蒼蠅也「習慣成自然」,只有少部分的漢人會用捕蠅板,那已是在高山上看到了,或許也印證了《推篷寤语》所載:「山氣多蠅,水氣多蚊」吧,山上蒼蠅實在多到嚇人。後經老婆一詢問之下才知道,老闆說:當地種植高山高麗菜、果樹,使用有機肥料灌溉,也就是雞屎,所以蒼蠅很多;老闆也解釋,高山上的蒼蠅和平地的蒼蠅不一樣,不會讓人生病,所以不用去殺牠們,這一番「山上蒼蠅不害病」的理論,著實讓我大感吃驚。
古人只覺得蒼蠅煩人、擾人,驅之又來,倒沒有想到什麼蒼蠅與疾病的因果關係。《古今圖書集成.禽蟲典.蠅部》載:「潁上縣志:崇禎十四年四月,大疫,士民死者過半,青蠅大如棗,飛蔽天日,丁盡戶絕者無數。」這條資料也只是說大疫來時蒼蠅很多的狀況,與疾病本身無甚關係,倒是說明了蒼蠅本身的特性,例如古人已瞭解到蒼蠅喜歡肉汁,如班固說:「蠅嗜肉汁而忘溺死。」且腐肉容易生蛆和蠅,故引《續博物志》載:「腐肉生蛆,蛆化為蠅,蠅自生蛆,蛆又生蠅。」這是蒼蠅給人和臭穢之物連結的負面印象,其他的負面的印象,大概就是擾人吧,故古人有辟蠅之法,但沒有和辟瘟、辟病的技術連結在一起思考,反而蒼蠅可以做為藥用,《本草綱目拾遺.蟲部》載:「謝天士云∶蟲中各種俱入藥用,惟飯蒼蠅無用,故本草不載其主治。予精思十年,求其主治不可得。嘉慶庚申,偶在東江晤柴又升先生云∶昔在台州患面疔,初起即麻木,癢幾入骨,不可忍。山中倉卒無藥,有教以用飯蠅七個、冰片一二厘,同研爛敷之,即不走黃。如言,果癢定,次日漸痊,旬日而愈。」故言蒼蠅之功為:「束疔根,不走黃;塗瘡疤,即生髮。吳秀峰用以塗小兒癤,愈後脫疤不長髮,用此搗塗立生。塞鼻,治拳毛倒睫。」很令人驚訝,原來蒼蠅也有治療的功效,人們在這個時候並不會注意到牠「不衛生」的角色。到了近代傳染病學知識傳入中國後,蒼蠅的歷史角色改變了,它突然變成一個人人喊打的病媒,例如北京在30年代的疾病防治運動報告書上,就說明:消化道的傳染病,如傷寒、痢疾、霍亂等,最主要的傳病媒介就是蒼蠅,所以「滅蠅運動」成了實踐衛生的一種宣示。
歷史的推移造成文化的變遷,也導致物種歷史的轉變,昔《本草綱目拾遺.蟲部》載:「昔人謂暑時有五大害,乃蠅、蚊、虱、蚤、臭蟲也。」乃指這些害蟲擾人的特質。到了1955年12月,毛澤東在《徵詢對農業十七條的意見》一文中明確宣示「除四害」,蒼蠅有幸上榜,成為人人喊殺的對象。1958年2月,中共國務院公開發出了「除四害」指示,該運動是「征服疾病和消滅危害人類的害蟲、害獸、害鳥的一個重要步驟。」蒼蠅在政治運動中,也成了重要的推手。不知當時人若聽到這番「山上蒼蠅不害病」的論調後,會不會感到非常驚訝呢?